Jul 8, 2012

報告!少尉醫官劉文智退伍了 :)

一年多前很猶豫是否要當個逃兵,體檢時偷偷墊腳量身高*1,由於心中抱著想一絲想窺探軍中生態的好奇心,於是按耐住自己的腳後跟... 然而在衛勤學校那五周讓我看清了國軍的生態,「打掃、打飯、喊口令與走路」對我來說簡直是愚蠢到了極點,同時也十分自責當初體檢時的笨決定,不過還好上帝眷顧,很快就讓我擺脫迷彩服的枷鎖,到了一個尊重軍醫專業,而且相對上理智的的大家庭。

因為戶籍地在南部的關係,在衛校的第三周我抽到的單位是:「空軍作戰指揮部中尉醫官 (屏東大漢山)」,偶然從以前校隊隊友漁夫那得知,原來他曾在大漢山上當過十個月的食勤兵,心想看來下部隊後的十個月都將在台灣南部深山中的某座孤島度過,能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山頭服役是還不錯啦,不過當時心中最令我納悶的是,空軍怎麼有駐紮在山頂的單位呢?結束五周的衛校之旅,下部隊那天坐在通往天堂的藍色巴士上,打電話詢問作戰部醫務所教官後才知到,原來我的單位「空軍作戰指揮部」原來不在屏東,是在公館,不是苗栗的公館,而是離台北捷運公館站2號出口步行10分鐘,蟾蜍山下的公館營區,我們會先到作戰部「受訓」三周後,才會到當初抽到的外陣地服務。


民國100年9月13日,新聞上播放兩架空軍教練機撞山,三名飛官命喪東澳嶺的消息,這不幸的消息硬是把我整個人從中秋連假的喜悅中拉回現實,心想東澳嶺營區是我們作戰部底下的外陣地,該不會剛下部隊就要去救難了吧?事後遇到在聯勤三支部當兵的yp,才知道9/12晚上我們還在開心地過秋節時,他們就從桃園被抓到東澳嶺支援救難,穿迷彩的弟兄真是辛苦你們了。

結束三周的「訓練」後,我前往位在屏東春日鄉內的大漢山的派駐地服務。大漢營區位於1704公尺高的山頭,四周群山圍繞,最著名的是位於北側的北大武山,由於位於中海拔的緣故,每到下午就起大霧,整個山頭雲霧繚繞彷彿人間仙境。山上各式各樣的蝴蝶、昆蟲、蛇,甚至是帝雉、山羌都不罕見,國軍駐守在那個山頭主要的工作就是顧兩顆大大的雷達和一些通訊裝備,整個營區包含同駐營區的友軍單位,編制上也不過一百人左右,而我在那邊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顧這些修理雷達與通訊裝備的官士兵弟兄們。

有賴過去學長們的經營,營區內有一間還算像樣的醫務室,外科設備、內科藥物以及所有基本的急救設備都還算完整,除了看診業務外,衛生保健教育、衛材補給、伙房督導...等業務,另外擦槍、出公差、打掃健身房,也在我的工作職掌範圍內。頭幾個月參謀業務最令我頭大,函稿、簽呈、呈稿...等,儘管有前人留下的資料參考,隊長在我到隊的前一個月才剛布達,對於公文的要求有自己一套看法,副隊長則相信「魔鬼就在細節裡」,因此我常常為了處理一份稿子,光是標點符號就把我搞得灰頭土臉,更可怕的是常常隊長和副座對於文稿要求的點又不盡相同,更讓我擬起文稿來裡外不是人。不過這一切經過兩三個月後,我慢慢抓到主官對於文稿的口味,期間也仔細研讀國軍最新的衛生保健講習資料,漸漸地這些看診外的業務,才不再是我的負擔。

空軍營級單位編制的人員本來就不多,因此相對於每日看診量常常動輒上百人的新訓單位,大漢醫務室的每日看診量有他們的1/100就偷笑了,很多時候一整天下來,一個人影也沒有;另外由於單位屬性為排班制,因此也比較少出現裝死不想工作來要全休單的弟兄。然而在南荒陸地上的孤島上,即使到了山下的春日鄉或枋寮,醫療資源也是極度匱乏,假如真的出現傷患需要急救,或是出現大量傷患,整個單位只有我一個懂醫療的人,狀況處理不好,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和家屬在法庭上相見了。

外派的第二個月,在一次與神內很敬仰的蕭又仁學長聚餐,學長提到當年他被外派到2600公尺的樂山上,基於維護醫務室的醫療資源,每周外科器械消毒、申補各式各樣的藥品衛材等工作,儘管學長後來沒走外科,但從與學長言談中,學長在提到無菌的觀念、縫合傷口的經歷時,斯文的外表完全藏不住當年他內心狂野的外科魂。聚餐中學長提到有機會多多申補各類型手術用具、定期消毒器絕對不要嫌麻煩,遇到外傷能自己處理的,就要把握機會吃下來...等,學長的那些指點成為我日後六個多月,在大漢山上努力的目標。

在大漢山上的七個月,病號絕大多數還是以URI以及外傷換藥為主。俗話說:「醫生怕治咳」,當intern時值班處理咳嗽這類症狀型的complaint,就一個蘿蔔一個坑,什麼症狀就給什麼要,但春節時我媽有一陣子突然咳得很厲害,而且症狀起起伏伏拖了兩個多月,我為了了解遇到慢性咳嗽的病人,該如何從問診PE等基本功夫上做鑑別診斷,我從《慢性咳嗽的真相》這本書中學到了許多寶貴的知識,這本書大大提升我處理門診咳嗽病患的功力;另外,由於在母校附院當intern時受過嚴格的換藥訓練,在山上不論遇到各類傷口、大則全身2-3%淺二度燒傷,小則普通穿刺傷,讓我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除此之外,這七個月我也只在兩例急性腸胃炎,脫水情況嚴重的個案上,On IV給水,其餘個案還是以透過衛教,請他們自行多喝水,好在高山陣地熱中暑的機會小,不然假如我在平地單位,On IV應該成為我執行醫療業務上的最大罩門,因為擔心自己技術不純熟讓病患多挨針,因此這趟軍旅下來,我On IV的技術並無任何進展。

一趟軍旅當然不可能天天都在看感冒和換藥,有時候還是遇到令人心驚膽跳的時刻。

土撥鼠(化名),應該是第一位讓我在營區內燃起外科魂的弟兄。一次他跑來醫務室,整個人呈現十分痛楚的表情,關起門來詢問之下才發現,原來他的肛門口七點鐘方向長了一個偌大的cutaneous abscess,最恐怖的是這abscess和土撥鼠已經共存一個多月了,原本耐痛性強的土撥鼠以為吃一吃止痛藥就能把症狀壓下來,越拖越久才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像得那麼單純。由於他來找我的隔天,正是一年一度國軍精神戰力周的開始,不知道隊長是看了哪的規定,下令暫停周一、二、四、五,上課日上下山的交通車,事出突然,而且這個abscess已經弄得他坐立難安,經過醫病雙方達成共識後,我幫他緊急實施切開引流(I&D),並給予術後抗生素(cephalexin 1gm QID),經過每天換藥兩次之下,三天後他下山到海軍總醫院看診,打了一天的anti就出院了,後來該院給的診斷就是大家最熟知的anal fistula。

蘇珊(化名),是另一個讓我冷汗直流的個案。實兵演習那周的某天中午,輔仔突然緊急地跑到餐廳找我,說蘇珊肚子痛得盲腸炎了,叫我趕快去看她。我回到醫務室,看到蘇珊痛得眼淚一顆接著一顆落下,同時間旁邊擠滿著隊上關切的幹部們,大家七嘴八舌,要我快看是她怎麼了,輔仔則在旁直嘮叨快報隊長,蘇珊她得了急性盲腸炎啦,這不送下山不行啦!那時我心中出現一個念頭,遇到女性腹痛,千萬不能排除婦產科的問題。經過一系列問診、身體檢查與簡易的十項尿意試紙檢驗後,我覺得他過去卵巢囊腫破裂再度復發的可能性,比急性盲腸炎的可能性更高。後來在營區包商謝大哥的幫忙下,我和另外一位女軍官陪同蘇珊下山就診,跑了第一間醫院排除了appendicitis,但因為當日沒有婦產科醫師輪班,後來直接送蘇珊回她家附近的醫院就診,才確定發現確實是黃體囊腫破裂作怪,而且她的骨盆腔內已經出現不少積液,該院婦產科醫師隔日上午排了一台刀,很順利地清除了在她骨盆腔內作怪的積液。

離開醫院的這一年,很榮幸能在空軍體系內服務,在山上遇到了很多有趣又很罩的義務役弟兄─ 柏愷、家年、政霖、奇勳、王懋、科文、岱寧,培根,慶峰和俊愷,及志願役弟兄─保哥、東霖、楊作、總班、戰情組長...等,因為他們,讓我的軍旅生涯充滿歡笑。

退伍前兩個月和自己同學,100-2的榮賦對調職務,我回到公館本部服務,由於單位層級高,醫務所內的工作除了看診外,常需要到部內外各單位支援,溝通協調的工作就顯得非常重要,頭幾次支援活動就遇到一些狀況,令我很感動的是副座不但沒指責我,在我受到委屈時,他展現出厚實的肩膀與嗓門,讓對口單位了解醫務所不是好欺負的;主任也是個很罩的人,回本部第一天午餐時,我和主任提到國軍醫院把大漢山年度體檢名冊電子檔傳丟了,使單位可能無法在預期時間內開始體檢,主任當天下午一通電話直達該院醫勤單位,瞬間秒殺搞定我弄得半死的體檢事宜。題外話,醫務所牙醫學弟偉珍的拔牙技術真是高超,拔掉我上排兩邊長歪的智齒,也讓我走出之前拔下排智齒釀成dry socket的陰影。


當兵前我替自己許下了幾個目標,其中最令我滿意的點是讓身體變得更健康,從下部隊開始我起初每天慢跑5到7公里,後來為了留點力氣做重訓,慢跑的距離減到4公里左右,這健康的生活持續到領退伍令的前一天,除了每天下午定時運動外,三餐外不吃宵夜的山居生活,也讓我這年下來瘦了十公斤左右。這一年下來,在衛校與空作部,讓我認識了很多各個醫學院畢業優秀的醫師們,也因為如此認識你們,讓從小沒離開過高雄的我不害怕到異鄉打拼,因為我知道即使到了台北,我不會是孤獨的。

看著手上的退伍令,從入伍、下部隊、任官到待退,即使在空軍,當然還是不少狗屁倒灶的鳥事,但想到那些水深火熱中的陸軍、聯勤同學們,我心中充滿著感激,服兵役讓我更懂得與上級進退應對,也讓我變得更健康,也謝謝曾經幫忙過我的大家,沒有你們的幫忙與協助,這年我不能過得如此安逸與涼爽。退伍後我最想說的一句話是:哈哈哈~我終於能大搖大擺拿著智慧型手機講電話了 :D

*1 本人體檢身高量測結果是193.8,只要稍微墊個腳就能突破196這個免役的關卡了

1 comment:

Unknown said...

恭喜完成人生的其中一個階段!